李耳捂着脸,李笠问她:“你还看吗?算了吧,我觉得你可能承受不了接下来的一切。”

    李耳咬牙:“我看!我要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,我要知道我到底干了什么蠢事。”

    脑子里嗡嗡的,但是,李耳还是往下拖页面。

    在手指缝里看。

    再看到那些骂自己的话时,就觉得,唉,她果然是有一点活该吧。

    没事儿发什么疯呢?

    李笠见她又消沉下来,忍不住说:“咱们还是别看了吧。骂人的人,总是要占点儿道理的,如果骂人没道理,跟疯狗乱吠有什么区别,她们又怎么会那么上瘾呢?你跟着她们的思路走,那就是没活路了。”

    李耳:“可我要面对现实,我要好好看看我到底错在哪儿,下次才不会继续犯同样的错。”

    李笠:“要我说,你也没什么错。你以为你是在孤军奋战,姿态就显得尤其悲壮,但事实上,咱们这边有人,只是她们的声音太温和了,也太孤单了,以至于看起来楼里都在一面倒的骂宝妈。你其实成功了啊,你怼回去了,你让那些激情辱骂的人看见了,有人选择不乖乖地被骂,她们不是舆论的制霸者,还是有反对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“但这反对的声音,也实在太不得体了。”李耳把页面拖到自己发言的那一段,苦笑地看着,“情绪激动的情况下,讲话可真是太容易自带槽点了。说这帖子「激起我心中所有的恶意」,还怼那些人「生孩子就像生个胎盘」,最经典的这句「气抖冷」送我出道,还有这句无差别攻击的「女性对女性的恶意竟如此深重」……我都不知道,自己竟然这么擅长写金句的?”

    她指着一个回复说:“这个人认为,宝妈名声本来就不好了,我说的这些话,让大家对宝妈群体的观感更不好了。是我的错,如果我不是在楼下打补丁,而在第一次发言的时候,就认真思考,客观公正,把自己的观点说得优雅知性、方方面面都无懈可击,就不至于给宝妈这两个字抹黑。”

    李笠:“可那样的话,多半根本无人理会,就跟那些被你忽略掉的声音一样。”

    李耳支着下巴,颓丧地想着:“真要说,那些骂人的,出发点也未必是坏的。她们是怒其不争,觉得女性不该这么被压迫,她们希望女性可以站起来,反对这种埋头带娃、困于家庭的命运,她们在为我们争取女权啊。虽然我没时间身体力行地去支持女权,但作为女权运动的潜在受益者,我起码可以保持沉默。我为什么做不到,乖乖被她们骂,就别反抗呢?”

    李笠冷笑:“你可真是圣母,被人辱骂,还给人家找理由。这样想的话,你跟当年那些被莫名其妙绑到台上批.x斗的人有什么区别?那些人当年多半也天天怀疑人生,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的存在,阻碍了人类历史的进步呢!”

    李笠:“另外,你当真以为是这些键盘侠在为我们争取女权吗?真正的女权,难道不是为了所有女性的幸福吗?想单身的人,可以自由单身,想离婚的人,可以自由离婚,想结婚生子、安稳生活的女性,也可以心安理得、不被打扰地度过这一生。每个女性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,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利,争取女权,难道不是为了争取这些吗?”

    “我们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。选择单身的女性,在这个传统的国度生活,客观面对的现实就是来自父母的催婚、舆论的压力、困苦时的孤独、年迈时的无依。选择结婚生子的女性,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,很可能被时代抛弃,事业的中断、生活的琐碎、自我的磨灭,最终可能变成年轻时自己最不喜欢的那种人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人回复的真心有道理,在这个世界上,又有谁是容易的呢?你有不靠谱的父母公婆,你老公指望不上,谁家不是呢?你弱你有理,你就能让别人无条件地来迁就你吗?不,我从来不妄想让谁来迁就我,我连父母老公都不想依靠,我为什么要依靠那些面都没有见过的网友?你永远不知道成年人在哪一刻忽然崩溃,你如果不想看到这种负能量可以远远逃离,但每人排队上前啐一口口水,真心没必要。谁也不比谁高尚,谁也不比谁卑微,我们都只是在这个时代辛苦苟活的一条微末生命,在那一刻的崩溃结束之后,我仍旧会继续自己虽然艰难但努力绽放光彩的人生。”

    李耳趴在桌子上,到底没绷住再次痛哭出声,哭了好久好久。

    李笠在旁静静坐着。

    李耳哭完了,重新掀开电脑屏幕。

    李笠:……